网海寻贝 (3)猴头猴脑的邻居们
网海寻贝 (3) 猴头猴脑的邻居们



寒江月


日落时分的康加拉山谷

 

 


		
猴头猴脑的邻居们 (一)


话说我在印度住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虽然远离尘嚣,但并未远离政治。当然,
与“历史”更近。走在尘土飞扬的路上,遇到一个老人,搭上话,一开口没准儿就
吓你一溜跟头──说不定就是当年著名的“叛匪头目”,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叛
匪”们要是愿意回归祖国,个顶个的,全都能混个各级政协委员,在我党的领导下
吃香喝辣,日子过得相当滋润,那干薪不用干活,哪里用着五毛五毛地挣钱,那致
富速度也太乌龟了是不是。

不过,我要说的不是"叛匪”的故事,而是我那些邻居的故事。我住的地方面朝康加
拉山谷,据说当年唐僧老爷子取经的时候,来过这地方。不过老爷子取来的那些经,
被后人给烧掉了,所以咱们伟大祖国在党妈妈的照料下,杀劫遍野。当然,这不关
人家唐老爷子的事儿,人家千辛万苦给你们取来了,你们这些不消子孙──Ooops,
不是他的直系子孙,人家是高僧──给付之一炬了,宁愿到老毛子那里取一堆歪经,
那有啥办法。

扯远了。话说我住的屋子有个阳台,阳台的栏杆是我们晒衣服的地方,阳台下面是楼
下人家的屋顶,其实也不算“楼下”,房子依山而建,下头是另一座房子。一般说
来,印度人没有大恶,但是不缺小狡猾,他们的房子总是盖不完。打算盖三层的,
先盖上两层,搬进去再说,说是说以后有钱了再接着盖,其实是为了逃税。因此下
面人家的房顶上就戳着一簇一簇生锈的钢筋,房子属于“半成品”。同时也成了下
面和我们这座小房子住户们的晒衣场,兼我们邻居的游乐场。

我们的邻居是一群猴子。不对,其实是两群。也就是说,我们附近有两个猴子部落。
房子对面有一片树林,那里住着一个部落;房子右边还有一片树林,那里也住着一
个部落。房子右边的树林里有一种树,一到晚上,就会发出浓郁的香气,据说那树
的名字叫做“晚间公主”。晚上我站在阳台上做瑜伽,嗅着那香味,渐渐就入静了,
也可能是被熏晕乎了。

又扯远了。对面的那个部落比较大,大约男女老少大约有23-30口子吧。酋长是只雄
壮的男……人,不,公猴。那个部落猴丁好像挺兴旺,几只半大不小的女……,不,
母猴子,都是现任妈妈,个个肚子下吊着,背上背着孩子。他们通常早晚两次到我
阳台下面的屋顶平台上玩儿,跟我的作息时间差不多,所以,一来二去的,我就跟
他们混了个脸儿熟,当然,趁机拍了好多芳邻们的照片。这个部落很少集体活动,
一般是部分部落民众,不,猴众过来玩儿,其他的在树林里逛荡。来的常常是带着
孩子的妈妈们,带着孩子在平台上玩,孩子们游戏,妈妈们坐在一边看着,跟咱们
人类妈妈差不多。不同的是,咱们通常是推着孩子上公园。


 

 


		


“哲学家”

我给这哥儿们取了个外号,叫“哲学家”。他差不多每天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
就会独自离群而来,趴在那个“锅”下面,一个“人”注视山谷和树林,一动不动
地趴上好久,好像在思考世界革命的战略战术问题。趴了一阵,他会换个姿势,坐
起来四处张望一番。有时候他盯着我,我盯着他,我们俩默默无言互相瞅着,彼此
琢磨对方在想什么。盯了几分钟,他索然寡味,估计是觉得我挺没劲的,于是趴下
去继续注视山谷。我也觉得自己挺没劲的,拍几张照片,进屋。

顺便说一句,我住的那房子,形状是个“凹”字。“凹”字中间那个空档装了一道
铁拉门。不是为了防贼,而是为了防“哲学家”和他的族“人”们。他们时常不请
自来,在我们阳台上追打玩闹,捎带把我们的垃圾袋撕烂,找东西吃。我的左邻告
诉我,出门一定要拉上铁门,还不能忘记关窗子,要不这些猴头猴脑的邻居们会进
屋,什么好玩挑什么带走,万一他们看中你的相机……


 

 


		
“哲学家”思考一阵后,从容不迫地离开。他的步态很优雅,不像下面这哥们,毛手
毛脚地乱窜,一点都不斯文。

 

 


		
 
可是呢,要是他走到这个地方,就成我的噩梦了。这是我出门的必经之路。他往那
儿一坐,一猴当关,万妇莫贻d。

刚搬到那座小屋的时候,我以为我可以用小恩小惠拉拢他们,时常给他们好吃的,
结果,有一次拍照,不小心侵占了他们的神圣领土,结果,酋长站在我住房上面仰
天长啸,霎时间部落猴众一涌而来,我尖叫一声拔腿就跑,还是慢了一步,被一只
母猴子抓了一下,害我上医院打了两针。后来我看到那只母猴子,很怨恨地对她说:
“大家都是当妈妈的,你欺负我干吗!我又不会抢你家娃娃!你带孩子艰难,你以
为我容易啊!”

那天我下面房子的男主人听见我鬼叫,冲出来大吼一声,群猴顿时做鸟兽散。楼下
的人告诉我,那些混蛋猴子欺软怕硬,专欺负女人,从来不会攻击男人。他跟我说,
遇到猴子,前往别跟他们对视,假装没看见,走过去就是了。我试过几次,倒也有
效。当然不是我故意“以身试猴”,是逼到临头了,没法子,心里怦怦跳,小腿赤
7b子差点儿转筋,脸上一层油汗,还得故作镇定,硬着头皮走过去。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大家圣诞快乐。


 

 


 

猴头猴脑的邻居们(二) 


上次对我的邻居们做了个整体介绍,顺便介绍了该部落的哲学家。关了机才想起来,
忘了对我的邻居们做一个详细点的介绍。照片里的部落是住在我对面树林里的那个
部落,不是我右边小树林的部落。对面的树林比较大,所以部落也就比较大。不过
我得说明,我只能介绍部落里的部分猴众,因为只有部分猴众走出森林,在我附近
转悠。我猜想猴部落的酋长比较忙,没那么多闲工夫开全体大会,把全部落召集起
来训话。猴酋长手下有几员大将,不过我从未见过酋长阅兵。之所有知道这个部落
有2、30名猴众,是因为有几次遇到酋长带着整个部落临时搬迁,可惜他们搬迁的时
候,通常我没带相机。一来他们从不事先通知我;二来他们是“搬迁”,不是“拆
迁”,所以引不起很大动静,警察、媒体、市民、非政府组织人员、黑社会都不会
参与,所以我从来赶不上热闹。


不过即使带了相机,我也没那份胆量拍照。搬迁的时候,酋长亲自走前走后看着,
几员大将走在路边对付几条狂吠的狗,部落里的妇女儿童老人在路边山坡上的小树
丛里往前窜,这时候惹翻了他们,可有我的好看。他们搬迁的时候,人类统统靠边
站,汽车停下,或者减速慢行,大家十分自觉地让领导先走。

我右边的邻居,我是说,住在我右边的人类邻居,是一位印度医生,家道富裕,盖
了一座老大的房子。他们家房子下面有一面草坡,草坡和我住的这几座藏人房子之
间有一条细细的土径。据我观察,这条小径就是两个猴部落的“国界”。基本上,
这两个部落严格遵守“和平共处五项条约”,互相尊重领土完整,互不侵犯。我们
部落……,oooops,我是说我紧邻的那个部落,连小不点儿都不会窜过那条小径。
在遵守国际法这点上,我觉得他们比我们做得好。

长话短说,我这里介绍的,是我们部落,哎,我跟这个部落是近邻,所以,反正,
OK,是我们部落里时常出来的那几口子。我估计他们是该部落的“开放派”,不惧
走出森林。

 
酋长大人

 


 这是我们部落的驻地。这片树林离我住的房子也就30来米吧。树林里有棵大松树,那
种相当伟岸的喜马拉雅雪松。大松树下面是一片杂木林子,我们部落就住在那片林
子里。当林子里的柳树猛烈摇动的时候,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猴动

 

 


可以看出,这张照片是在手忙脚乱中拍的。OK,我承认了吧,是在惊慌失措,狼狈逃
窜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在最后一刹那按下的快门。按下快门之后,我就被酋长
驱赶出阳台,逃进了小屋,顺手拉上了铁门,把自己关进了笼子里面。再晚几秒钟,
很可能我就得把最后几张卢比用来交最后一次党费啦。

是这样的,刚跟那些猴子做邻居的时候,他们不认识我,尚未接纳我为邻,我就胆
大包天,站在阳台上,拿着大炮筒子对着他们比划。该部落的“开放派”里有一个
三口之家,其中有一个可爱的要命的小家伙,是我的主要摄影对象。正忙活着,突
然听到头顶上有点儿动静。仰头一看……我的爹呀!娘呀!大哥小妹呀!说时迟那
时快,就在酋长刚要跳下来的时候,我冲进小屋,还不忘先按了一下快门。我容易
吗!到底没有辜负党妈妈多年的教导啊!

接下来,酋长和我隔着铁拉门,对视了几分钟。我进屋拿出一块我特爱吃的“安多
饼”,满脸堆笑,扔给他一大块。他叼着饼子大模大样地走了。不过这家伙脑容量
有限,后来他站在同一地方,一声长啸调兵遣将对我实行包围的时候,全然忘记了
这块安多饼。不过至少说明,人家到底是“拒腐蚀,永不沾”。
 

 


 这就是害我差点被酋长暗算的一家三口。这位妈妈是个伟大的母性,我对她有很多观
察,常常觉得在妈妈这个角色上,我实在是自愧不如。那个小东西,我管他叫“小
罗卜头”,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到我离开的时候,他已经不怎么粘妈妈了,常常
看到他跟着妈妈后面颠颠地跑。不过这时候,他不是抓着妈妈的肚子,就是贴在妈
妈背上。



 

 


	
老祖母

她很少走出森林。有一天,秋天的阳光温暖灿烂。她慢慢跳上平台,步履颟珊走上
台阶,努力往上一窜,攀上墙头。墙边有一排铁架,从上往下安装了3个水箱。她慢
慢地跳上一个个水箱,在中间那个水箱上坐下休息了片刻,松松垮垮的腹部一起一
伏,显然是在喘气。两只干瘪的乳房长长地垂下来。我正在阳台栏杆上晒衣服,看
到老祖母如此光景,心下不忍,赶快进屋去拿饼干。等我出来,她攀到了最高的水
箱上,趴着晒太阳。我拿着一包饼干比划了半天,她趴着一动不动,忧郁地望着我。
我只好把饼干放在墙下。过了一阵子,再出来,饼干不见了,老祖母依然趴在水箱
顶上,忧郁地看我。
	
 
我们部落的四条汉子。一般说来,酋长是最强壮的汉子,不过他手下也有几个少壮
派。他们时时刻刻在密谋篡党夺权,取酋长之位而代之。不过目前酋长还处于身强
体壮的时候,他们的阴谋尚未实现。

有一天大清早,我被群猴一致的吼声惊醒,一听那动静就知道准有大事,立刻披头
散发,衣冠不整地跳下床(请勿过度解读),冲到门口,隔着拉门往外一瞅,只见
酋长率领三条大汉,排成横队,高唱义勇军进行曲,sorry,I mean,高声吼叫着,
步伐一支,队形整齐,朝草坡那边冲去。估计是那边的部落蠢蠢欲动,企图单方面
撕毁协议,入侵我部落的神圣领土。有道是:“犯我大猴者,虽(不)远必诛!”
酋长亲自披挂上阵,全体部落同仇敌忾,男子汉领头,众妇人抱着孩子在后面连喊
带叫,必叫来犯之敌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对方显然被我军强大的力量镇住了,只听一阵吱哇乱叫……战场在我的房子侧面,
看不见战况,我那个抓耳挠腮啊……!没过多久,我们部落的妇人们安静下来了,
看情景,显然是我们部落大胜。



 

 
喂,我说,你们干吗呢!没听说过“有伤风化”吗?!也不知道避着点儿人!对了,
你们酋长批准了吗?啥?不干我的事?不是说你们酋长才有权留种吗?你没见我手
里的相机?我要拍了啊!我跟你们说,我真的要拍了啊!你们当我不敢啊!信不信
我还给你们放到网上去,给你们来个“暴露在光天大日之下”!噢,是的是的,本
来就是在光天大日之下……
 

不在乎就不在乎!哼,你们都不在乎,我干吗在乎!今儿个我正好换了长焦,嘿嘿,
连你们俩的表情都一清二楚。我按快门了啊!

向胡主席保证我没有窥私癖,这可是赶早不如赶巧。再说,赵老师不是说了吗,这
本来就是件挺美好的事儿……
	
	 
雨季,云雾像堵墙一般,朝山谷掩来……
 

 
部落里的青年一代,望着满天云雾,心情迷茫。我望着他小小的身影,读出了四个字:百年孤独。
 

	
   在这个孤独的世界里,只有你和我,相濡以沫……

部落里这两个青少年,被排斥在成猴世界之外,只能互相支持。他们常常在一起,有
时候互相捉虱子,有时候一同游戏。累了就这样互相依偎着歇息。看得我鼻子一酸
……嗨,我也是“过度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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